一场秋凉（八）
霓凰提着一盒点心，惴惴的进了武英殿的大门，萧景琰正在伏案批奏章，霓凰盈盈下拜，参见陛下。萧景琰走过来扶起郡主，“说过了，你我之间，不必如此。”说着恼怒的瞪着霓凰，“为什么连郡主都帮着他。”霓凰看着他。不由想起他们小时候，景琰老实，林殊淘气，闯出了什么祸事，景琰总是怕林帅责罚他，就抢着帮忙背锅，有时林殊就会数落他，说他心眼太实看不出来那是林帅故意套他们的话，自己还傻傻的去承认，霓凰有时看不过去，就会说，景琰，以后不能太老实了。景琰就会委屈的看着自己，“霓凰姐姐，你也帮着他。”霓凰想到那时的萧景琰，一双大大的眼睛，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赤诚与欢喜，多久了，自己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景琰了，这些年，无论是夺嫡成功还是四海升平，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倦意与沉重，她看着带着一点委屈的，终于露出一些少年神色的萧景琰，心里再次肯定自己当初决定帮蔺晨的决定没有做错。想到这，她像小时候那样，伸出手，轻轻摸了摸萧景琰的头，“傻瓜，我不是在帮他，我是在心疼你。”萧景琰挽住霓凰的手，扶着她坐下，“郡主进宫，可是有事？”霓凰拍拍手里的食盒，“呐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，有人在我府里折磨了我的厨子三天，终于鼓捣出这么个玩意儿，托我带进宫，给皇帝尝尝，求求皇帝，念在我和蒙大将军还有飞流帮忙试吃都快要中毒了的份上，赏脸尝尝吧。”萧景琰接过食盒，打开一看，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一盒榛子酥，做得不是特别精致，却也能看得出的确是用心的，他捻起一颗，却久久没能放进嘴里，继而转眼看着霓凰，目光凄凄，，霓凰心中一酸，她明白萧景琰心中的纠结于痛苦，那是来自于爱和理智的纠结，她抓住萧景琰的手，轻轻的说，“皇帝，你我自幼交好，我今天冒昧，叫你一声景琰，景琰，小时候，我们跟着秦太傅学过一首词，世事一场大梦，人生几度秋凉。你学完之后说太悲凉，你不喜欢，可是那时你不懂，我也不懂，活在这世间本就是及其艰难的事情，这些年，我明白你自己背负着多么重的担子，现下有个人，愿意帮你分担，可能他的确做错了，但是他愿意弥补，愿意悔过，景琰，好好对自己，别让林殊哥哥和祁王哥哥在天上还对你放心不下，月亮缺了还会圆，桂花谢了还会开，世事更迭，秋去春来，前路太远，抓住眼下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，不是么？”
夜已深沉，萧景琰一个人站在寝殿的门口，好似在等待着什么，白天霓凰跟他说的话不住的在他脑子里回响，他记得那首词的最后两句，中秋谁与共孤光，把盏凄然北望。这些年，他过了太多这样的日子，开心不开心又怎样，秋凉春暖又怎样，总不过是自己一个人，那个人，真的可以相信他么，还有一点，是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的，自己喜欢他，可是难道就要把他陷在这朝堂之上，深宫之中，折断他的羽翼，让他不得自由，那天，他说的话，其实是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，如果有一天，他厌倦了这牢笼一般的生活，那时自己该如何面对？就在他陷入自己的思绪不能自拔的时候，屋顶上传来了一阵笛声，吹的还是那首淇奥，这几天每到平日里萧景琰要就寝的时候，这笛声就会准时响起，从未间断，这支曲子被屋顶上的人吹得缠绵悱恻。善戏谑兮，不为虐兮。萧景琰在心里默默念了这两句，蔺晨，如果我不是你思慕的这种君子，如果和我在一起带给你的只是无穷的烦恼，你会怎么办，而我又该怎么办？想到这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走到院中，背对着屋顶，“下来。”